恒达娱乐平台注册|颍川陈氏,『人精』家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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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世说新语·德行》中有这样一则:陈元方子长文,有英才,与季方子孝先,各论其父功德,争之不能决。咨于太丘,太丘曰:“元方难为兄,季方难为弟。”
这条不长,却出现了5个人,需要先梳理一下人物关系。
太丘是指陈寔(音同实),他做过太丘县长,所以也叫陈太丘。
陈元方叫陈纪,是陈寔的大儿子。元方是字,元是“头”的意思,引申为“第一”,所以古代嫡长子叫“元子”。
陈季方叫陈谌,是陈寔的小儿子。季方是字,季字上面的“禾”是“稚”的省写,所以季就是稚子,也就是小儿子。
陈元方有个儿子叫陈群,字长文;陈季方有个儿子叫陈忠,字孝先。
这条讲的是,两个当孙子的比爸爸,争不出结果,觉得这个问题爷爷是权威,于是去问爷爷。
爷爷的回答:“元方难为兄,季方难为弟。”哥哥要给弟弟做榜样,但弟弟太优秀,这个榜样就很难做;弟弟要向哥哥学习,但哥哥也太优秀,弟弟学起来同样很难。所以这句话里的“难”要念nán。爷爷表示,自己的两个儿子同样优秀。
这个“难兄难弟”的家族,就是著名的颍川陈氏,汉末三国时代最成功的家族之一。
颍川(今河南禹州一带)是东汉三个人口最繁盛的大郡之一,也是门阀大族密度最高的郡。陈寔出身寒微,在阶层流动通道已经窄得只剩一条缝的时候,抓住了最后的机遇。他为人勤勉好学,又低调稳重,特别勇于承担责任,这样一点点升迁,终于熬到了颍川郡的功曹,即负责本郡公务人员考评的官员。
这时候,中常侍侯览托太守高伦提拔一个人。这个人是公认很不堪的,但侯览是权势熏天的大宦官,他提要求,高伦不敢不从,就写了委任状,交给陈寔去处理。当时,纸虽然已经发明,但流行的仍是竹木简,这种下行文书写在二尺长的简上,叫作“檄”。
如果是慷慨激烈的人,大概会把这个檄摔到高伦面前,拒不接受;换作尖酸刻薄的人,则会一边照指示做,一边吐槽世风日下。但陈寔的做法是,把檄藏在怀里,悄悄去找高伦。
陈寔说:“这个人是不该用,但侯常侍的请托也不能违抗。我请求假装侯常侍的请托根本不存在,由我提出任命这个人,和您就没什么关系了。”高伦当然没理由不同意。于是陈寔因为用人不当,挨了颍川士人好长时间的骂。
后来,高伦升官离职,对送行的士大夫们说明了真相:是我不敢对抗宦官,不得不用不该用的人;陈寔是帮我背锅,像他这样的人,可谓“善则称君,过则称己”了。这事传播开来,陈寔就“天下服其德”了。哪个做领导的,不喜欢这样的下属呢?
后来,陈寔做了太丘长,治理的作风是“修德清静,百姓以安”。《世说新语》讲了两件轶事。
有个小官吏为了请假,声称母亲有病。陈寔发现后,判了他死刑。主簿认为量刑过重,但陈寔说:为了请假而撒谎是欺君,这叫不忠;母亲没病却说生病,这叫不孝。“考求众奸,岂复过此”,没有比不忠不孝更大的罪过了。
今天干过类似事的人,不知道看到这条有没有毛骨悚然:一个小谎言上纲上线,就变得如此恐怖。而且陈寔的判决既没有法律依据,也不符合政府部门的潜规则,但架不住他道德激情澎湃,谁也拦不住。
还有一次,太丘县同时发生两个案子:一是一起抢劫杀人案,二是有人抛弃了刚出生的婴儿。
按照当时的观念,当然是杀人案严重。至于抛弃婴儿,是穷人家常见的事,因为养育负担重,朝廷还要征收一笔针对7—14岁未成年人的税,更是雪上加霜。
但陈寔说:“盗杀财主,何如骨肉相残?”强盗杀人,杀的是陌生人,当然不如父子亲人间相互残害严重,于是决定先处理后一个案子。
按照儒家传统,德治是主,刑罚是辅,在东汉魏晋,这个观点尤其深入人心。判案没有法律依据,不会被当作大缺陷。身为地方官,不仅管司法,还是当地民众的老师,要教导他们做人的道理。所以这两个例子,才会被《世说新语》珍而重之地记录下来。
桓帝末年,发生了第一次党锢之祸(宦官以“党人”罪名禁锢士人),陈寔也被牵连进去。有人劝他逃走,陈寔说:“我不进监狱,别人无所依靠。”于是主动下狱。好在这一次迫害并不算残酷,陈寔很快被释放了。
但陈寔也不是高调和宦官对着干的人。汉灵帝时权倾天下的中常侍张让也是颍川人,张让父亲去世,归葬颍川,来吊唁的人山人海,名士却一个没来。张让感到深受羞辱,突然陈寔到了,算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。
到了第二次党锢之祸爆发的时候,因为陈寔,张让对很多人网开一面。就这样,在清流名士和宦官阉党两个尖锐对立的政治集团里,陈寔都是享有崇高声望的人物。
后来,党锢日益严酷,陈寔没再做官,朝廷多次聘请他担任要职,他都不去,这样既避免了卷入政治风波,清高的名望也越来越大。汉灵帝中平四年(187年),84岁的陈寔在家中去世,当时权倾一时的大将军何进特意遣使吊祭,参加丧礼的有3万余人,披麻戴孝的数以百计。
凭借出类拔萃的德行,陈寔为儿子搭建了很高的平台。陈纪和陈谌这对“难兄难弟”和父亲一起,被当时人并称“三君”,各地地方官为了让人民有学习的榜样,把他们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。
其中,陈谌早死,而陈纪的仕途虽不算显赫,却和三国时代的众多风云人物都扯上了关系。
党锢期间,陈纪专心著书立说,对做官毫不热衷。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董卓进京。董卓执掌了汉朝大权,知道自己名声不好,特别想和名士搞好关系,专程派人到颍川郡来请陈纪出山。陈纪继承了父亲的政治智慧:别的事情可以高调,但别和惹不起的黑暗势力对着干,也就同意了。
但董卓要迁都长安的时候,陈纪表示了反对,不过两个人也没有公开闹崩,陈纪离开中央,到平原国做了国相。平原国是郡一级的行政单位,郡治是平原县,而当时的平原县令不是别人,正是后世在民间深受欢迎的刘备。
陈纪和刘备相处得很好。刘备对陈纪极其推崇,当了皇帝还对诸葛亮说,陈纪是怎样认识治国之道的,自己也要照着做。后来言必称先帝的诸葛亮,又引用陈纪的话,去教育后主刘禅。
陈纪的儿子陈群更是了不得的人物。刘备做豫州刺史时,征辟陈群做自己的别驾。徐州牧陶潜去世,把州牧传给刘备。陈群看出徐州内部矛盾重重,这块大肥肉,以刘备的实力根本吞不下。但刘备抵御不了诱惑,还是接受了徐州牧的位子,于是就在吕布、袁术的夹攻下,陷入极其狼狈的境地,后悔不已,“恨不用群言”。
陈群没有陪着刘备颠沛流离,而是归了曹操。曹操去世后,陈群制定了著名的“九品官人法”,把选任官员的大权转交到世家大族手里,换取他们对曹家的支持,为曹丕篡汉扫清障碍。
但曹丕当上皇帝后,陈群脸上却没有笑容。曹丕不大高兴,问他为何如此。陈群说,我曾经做过汉朝的官,陛下登基,我“心虽悦喜”却要“义形其色”。这是告诉曹丕,第一,我政治立场没问题,站在您这一边;第二,我是为您做价值导向工作,毕竟您也希望将来新王朝多一点忠臣啊。
这么会表态,他成为曹丕时代最重要的官员之一就不奇怪了。
陈群秘密向皇帝汇报了很多事,正式稿交上去,草稿就赶紧毁掉,连家里的子弟都不知道,外面的舆论甚至认为,陈群做官是混日子,话也不说、事也不干。直到陈群去世后,朝廷要编《名臣奏议》,这些奏章才公开,于是满朝官员“皆叹息焉”,不知道是佩服陈群做了很多事,还是觉得后背凉飕飕的。
总而言之,陈寔、陈纪、陈群三代人都称得上“人精”。在政治斗争惨烈险恶的环境下,总能正确站队或及时抽身,该做的事做到位,不该说的话不多说。当然,官做得越大,越难免得罪人,祖孙三代的名声是一代比一代差。陈寔只做过太丘长,陈纪做到了大鸿胪(九卿之一),陈群是曹魏司空(三公之一),但当时却流传这样的段子:“公惭卿,卿惭长。”
再之后,到了陈群的儿子陈泰,作风却大不相同。陈泰算是曹魏名将,和蜀国的姜维多次交手,往往占到上风。到了甘露五年(260年)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”的时代,皇帝曹髦忍无可忍,攻击司马昭,司马昭让大将贾充封锁皇帝的前进路线,贾充又吩咐手下把皇帝捅了个“刃出于背”。
为了平息舆论,司马昭决定丢个替罪羊出去,就和陈泰商量。陈泰说,把贾充杀了吧。司马昭说,能不能换个级别低点的?陈泰说了句极有名的话:“但见其上,未见其下。”比贾充地位高的人谁该杀,我看在眼里;贾充手下的人谁该死,我根本不关心。这件事被收入了《世说新语·方正》,还有史料说,这之后,陈泰就呕血而亡。
陈泰这个态度,司马昭当然极不乐见。魏晋时期,皇权很少会用残酷的手段清洗世家大族,但冷处理是可以的。陈泰的儿子承袭了爵位,但颍川陈氏,从此在政治上就没多大重要性了。
《世说新语》一上来就标榜德行,但实际上对道德却有点虚无主义的态度,大约也和许多家族都是这样的命运有关吧。(文章未经授权不得转载,转载请加微信“HQRW2H”了解细则。欢迎大家提供新闻线索,可发至邮箱tougao hqrw.com.cn。)